云何众生相? 讲解完“我相”和“人相”之后,接下来讲解“众生相”。我们还是引用圆觉经的经文,圆觉经云: “善男子,云何众生相,谓诸众生心自证悟所不及者。善男子,譬如有人作如是言,我是众生,则知彼人说众生者,非我非彼,云何非我,我是众生,则非是我,云何非彼,我是众生,非彼我故。善男子,但诸众生了证了悟,皆为我人,而我人相所不及者,存有所了,名众生相。
”我们来逐一解释。 “云何众生相,谓诸众生心自证悟所不及者。” 什么是“众生相”啊?这里的“众生相”之“众生”不是指很多人,这里的“众生”指的是“众法生起”之“众生”,“众生相”也即众法生起之相。 “心自证悟所不及者”,说的是众生相,也即我们观察这个世界的模式,我们思考问题时的思维方式,无论是我们体验之“证”,还是我们思考之“悟”,都无法剖析解释其来源。也即是这些底层的观察思考的模式方式,支撑着我们的所证所悟,而我们无法通过自证自悟,反过来去了彻这些底层观察思考的模式和方式。
为了说明这一点,佛接下来给我们举了这么个例子。 “善男子,譬如有人作如是言,我是众生,则知彼人说众生者,非我非彼,云何非我,我是众生,则非是我,云何非彼,我是众生,非彼我故。” 佛给我们举这个例子,就是要说明,我们的观察思考底层存在很多神秘的模式。比如,有个人说“我是众生”,我们一听就知道他所说的这个“众生”的概念,不是专指我,也不是专指他。 为什么这个众生的概念不是专指我呢?我只是众生这个概念所包含的一个特定的个体,所以不能反过来说众生专指我。 为什么不能说众生这个概念是专指他呢?他也只是众生这个概念所包含的一个特定的个体,所以也不能反过来说众生是专指他。所以“我是众生,非彼我故。” 就好像,我们可以说香蕉是水果,我们也可以说橙子是水果。但我们不能反过来说水果是香蕉,我们也不能反过来说水果是橙子。
我们常常对我们自己思维模式里的很多细微的地方不留意。我们理所当然地在思考问题时直接调用这些模式,但当我们想反过来用思考去剖析这些底层的思考模式本身时,我们发现思考无能为力,我们想不清楚这些底层模式是怎么形成的,也即“云何众生相,谓诸众生心自证悟所不及者。” 佛这里所举的这个例子,说明我们思维意识里存在很多“类别”或者“范畴”。佛家把这种无始以来就内嵌在我们思维意识中的各种观察思维模式,当然也都是妄想,称为“众生相”。
“众生相”,即众法生起之相。也即我们眼前这个大千世界,暑来冬往,花开花落,并不是有一个独立于我们思维意识的大千世界客观存在着。反过来,是我们思维意识里内嵌的“先验”,或者说内嵌的特定观察思考模式,“雕刻”出了眼前的万千气象。 是“先验”决定了“经验”,没有“先验”,就没有“经验”。或者用一个比喻来说,不是地球绕着太阳转,其实是太阳绕着地球转。也即是,不是存在一个独立于我们思维意识的客观世界,我们动用思维意识来认识这个客观世界,而是,这个客观世界就是我们真识上起转识创造出来的。这个起转识的过程,就是众法生起的过程。 众生相支撑着我们所有的所思所想所观察,但我们的所思所想所观察反过来无法了达于众生相。 也就是说,无论你怎么思考,无论你怎么观察,你都不知道我们思维意识里面底层那个众生相,来自于何方,是谁创造出来的。你不清楚的。
我们每天都需要用语言沟通,都用语言表达或者领会。全世界大概有四千多种语言,虽然这些语言都各有特点,各自不同,但这四千多种语言都有一个共同特点,就是所有语言的逻辑结构全都是主谓宾结构。 如果大家研究过语言的话,你就会发现这一点。虽然说有的语言这个主谓宾它的顺序不同,比如咱们汉语,是主语在前,接着是谓语,接着是宾语,可能有些语言它是倒过来的,宾语放在前面,主语和谓语放后面,但是无论顺序是怎么样子的,无论它这个语言是什么样的,但是语言的逻辑结构全都是主谓宾的结构。 我们每天都用主谓宾结构的语言沟通表达,但当我们反过来一想,我们背上会出冷汗,因为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人类所有的语言都是主谓宾结构。你想不明白的。
为什么我们一起心动念、一说话都是主谓宾结构呢?你检查你的每一句话,都是主谓宾结构。 我们语言底层的这个主谓宾结构,也是“众生相”。它存在于我们的语言、或者说思维意识的底层,但是呢,我们的思维意识不可及,达不到它,了解不了它是从何方而来。 “善男子,但诸众生了证了悟,皆为我人,而我人相所不及者,存有所了,名众生相。” 也就是,你能体验的,你能思考的,都是我相和人相。 “而我人相所不及者,存有所了,名众生相。” 那些体验和思考都无法搞清楚的东西,比如上面提到的为什么会有大小类别的区分,为什么我们可以说一个小类别是一个大类别,我们反过来不能说一个大类别是一个小类别,或者说为什么语言的结构都是主谓宾结构,哎,这些,都是“众生相”。
佛在楞严经里曾经说过这么个例子,他说你看这个凡夫众生啊,他们只要一听到声音,他们就会马上去找哪里有动、哪里有震动,总是把声音和震动连在一起,这也是“众生相”,这是我们先天所具备的。 所以说金刚经里的“众生相”,并不是说大家所经常听到的那个讲解说指很多人。比如我去公园啦,黑压压的好多人,这叫众生相,不是这个样子的。 众生相就像刚才那个圆觉经里佛所解释的,它指的是那些隐藏于我们这个思维底层,支撑着我们的所思所想,但我们的所思所想又反过来没法达到的那些思维模式,那些固有的模式,康德把它称为“Priori”。
所以说,佛学也是一门甚深的哲学。它是研究人的生命、我们的思维意识的一门哲学。你看康德那本《纯粹理性批判》,英译本叫做“Critique of Pure Reason”,这样一本举世闻名的哲学著作,其实讨论的问题,和佛学讨论的很多问题都是重叠的。 他那里面讲的内容,和《楞伽经》里讲的内容,有非常非常多重叠的地方。 但是遗憾的是,康德他只是一个世俗的哲学家,对很多形而上的问题他只能适可而止。因为他不具备佛的一切智智,所以很多问题,他只能把问题提出来,但是他解决不了。康德对自己这一点也有非常清醒的认识,他说自己的那个《纯粹理性批判》那本书,主要的工作是destruction(意破坏),也就是说主要的工作是做破坏,把你固有的那种观念给打掉。但是这个construction(意建设),对于建设这一部分,他无能为力,因为他自己的智慧也仅止步于此。
所以说,我们通过解释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,大家就已经明了了,佛学是在干什么。佛学是我们对生命的一种自省和自察。所以说学佛的人应该非常的敏锐,应该非常善于自省,非常善于内观,非常善于在细微处留意,在不经意处留意。 也就是禅宗经常说的你要起“疑情”,不要日子一天天过,一点“疑情”不起。每天看,每天闭眼睁眼看,嗨,每天闭眼睁眼看里面老藏着有个“我”你总觉察不到。 所以学佛要起疑情,起疑情指的就是这些东西,指的就是我们今天所讨论的“我相”、“人相”、“众生相”它里面所包含的那些微妙的含义。 所以说佛一直在强调四相非常的重要,“我相”、“人相”、“众生相”、“寿者相”非常的重要,如果你搞不清楚四相,那么你修行是非常容易走上歧路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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